回憶：沒有董媛的日子很難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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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憶：沒有董媛的日子很難熬
董媛回來拿上她的書包之後才離開的，告訴我她這一個星期都不會來學校了。
按下她情緒轉變的按鈕，她立馬變得開心了不少，利落地收拾好東西，告訴我她今年都不會來了。
回家一個星期，說得好像是要回家放假一年一樣。
她說她可以回去看愛情公寓了，愛情公寓出了第三部，她還沒來得及看。
我沒看過這些，只是在一邊點著頭，想要囑咐她好好學習，覺得自己怎麽就跟老媽上身一樣，終究是忍住了什麽也沒說。
我看著她收拾完，蹦蹦跳跳地走了出去。門哐當一關，鈴聲應聲而想，教室內響起各歸各位的雜亂聲音。
“你不會羨慕了吧？”蘇放看著我回到座位上的樣子，不由得問。
我點點頭。
是的，破天荒地羨慕可以回家的人。
可是，我回家的話應該是不能老老實實地看電視劇什麽的。
“今年看電視劇了嗎？”
蘇放搖頭，給我指教室前面紅底黃字的倒計時。
“距離高考還剩一百六十五天。”蘇放念著。
“你搶了我的臺詞，崩了我的人設。”我說。
叫別人好好學習向來是我的活啊。
“你說了我該說什麽。”我問她。
我正說著，耳邊響起哐當哐當書砸進書包的聲音，正是斜後方的王粲。
我轉身看她，她正好拿著一本《名人傳》怒氣沖沖地丟進書包裏。
“我也是為你好，萬一打出什麽傷病來可怎麽辦。”我說。
我說的是真心話，而且好學生打架，傳出去多不好聽啊。
“你可是高考一百天誓師大會上要站在臺上的人，傳出去多不好聽。”我說。
她和我都明白，這麽一鬧，她是沒資格站在臺上了。
王粲瞪著我，狠狠地將另一本傅雷家書扔進書包裏。
“陳煜，你等著。”她惡狠狠地將書包的拉鏈拉上，將書包用力地捶在桌子上。
我終於明白為什麽董媛那麽幼稚了，原來王粲的報覆方式也是這麽幼稚，約架嗎？小學生式約架？
念了初中之後我就沒有再約過架，突如其來的邀約反而讓我有些興奮。
我站起來，看著她，說：“好，我等著。”
我聽見蘇放輕輕地嘆了口氣。
王粲走之後，蘇放輕輕地拽了拽我的衣袖。
她看著我，問：“不能就像以前那樣看不見嗎？這次為什麽要多管閑事。”
我說：“因為不是閑事啊。”
“董媛和咱們走得很近嗎？”蘇放問，“你什麽時候跟她走得這麽近？”
“有那麽一回事反正。”我回答。
蘇放和我沒有在一個頻道上。
蘇放不知道的是，我和董媛親眼看見的葉亮的死亡。
蘇放不知道我害怕的是，如果再有人像葉亮一樣，該怎麽辦呢？
我搖搖腦袋，想到董媛的臉。
董媛應該不會像葉亮一樣，可是我害怕。
我再次看向那個位置，空蕩蕩的，就像是我現在的腦子。
沒有董媛的日子無聊了許多，我整日裏做題，改題，再做題，再改題，和人討論題，完全沒有什麽別的事情可以做。
我度日如年，感覺日子枯燥得讓人受不了，然而看一眼鐘表，時針不過從七走到十一，正是午自習時間。
十二月二十二日，今年什麽時候才能結束呢？
不知道董媛這幾節課有沒有睡覺，我下意識地扭頭朝後面看過去。
在陳夏涼晃動的胳膊旁邊，是平坦得沒有一本書的桌子，椅子也空空如也。
我這才想起來，哦，董媛昨天回家去了。
也不知道她在家有沒有好好寫作業，作業都會不會？
正當我無聊到數著秒針一段段走過去的時候，耳朵有什麽東西塞了進來，驀然間嘰裏呱啦的聲音在耳邊放大，直直塞進我的腦子裏。
我嚇得一哆嗦，將耳機摘掉。
蘇放笑眼盈盈地看著我，嘲笑我：“這可是今年最火的歌。”
我搖搖頭，說：“歌詞我都聽不懂。”
“韓文的你當然聽不懂。”
“聽不懂的歌為什麽要聽？”
“聽調子啊，陳煜你可真無聊。再堅持堅持。”
我嘆了口氣，想著董媛在家裏可能沒有寫作業，而是舒舒服服看電視，而我在這裏苦熬自習時間。這世界真的是不公平。
好不容易熬到自習結束，打了下課鈴聲，蘇放嗖地站起來，招呼我：“走，下課了。”
我點點頭，將東西擺放整齊，下意識朝著後門走過去，下意識地又掃向那個空蕩蕩的座位。
我狠狠搖了搖頭。
董媛每次自習課上都免不了睡過去，鈴聲對她而言更像是助眠的藥物，要是沒有人叫她，能一直睡到中午上課。
我繞過來不過是為了瞅一眼她罷了。
這都是什麽時候養成的壞習慣啊！
“這一天怎麽這麽難熬啊。”我向蘇放抱怨。
“跟平常沒差啊。”蘇放推我一把，“快走，在門口磨磨唧唧幹嘛呢？”
下午要記得從正門進。
我在心裏默念了三遍，然而卻忘記下午進門的時候囑咐自己。
下午一點四十五分的時候，我看著董媛的座位發呆。
怎麽又從後門進了？
照例是蘇放在身後推了我一把，說：“你今天怎麽回事？怎麽總發呆？”
我轉過頭去，說：“來例假了。”
下午又是漫長的課程，我聽得心不在焉，總是不自覺地朝後面看過去，然而一扭頭就看見後面陳夏涼猥瑣的笑容。
我覺得有些惡心，轉過頭來。
數學老師也看不下去，點名我回答問題。那些問題並不難，不過是讓我認真聽講提示罷了。
我克制著自己，然而心中卻始終有一只小螞蟻爬來爬去，脖子也癢得難受，一直想要轉一轉才能夠舒服。
我最終還是站起來走到教室的最後面站著上課去了。在看向黑板的視線中，捎帶著那個空空的座位，仿佛懸而未決的成績終於出來，心安了不少。
晚自習的時候我幹脆坐到董媛的座位上去，這樣就不會神不守舍了。
“陳煜你幹嘛？”陳夏涼一臉挑逗，身子朝一旁側過去，好像我有傳染病一樣，笑瞇瞇地看著我。
“寫你的作業！”我將他丟在董媛桌上的卷子扔給他。
我本以為董媛的座位會有董媛的味道，但是什麽都沒有，陳夏涼的味道。
她的桌櫃裏整整齊齊，一本本書嶄新地放在裏面。我伸手一模，摸出來一本《愛格》雜志。
封面上女孩子笑眼彎彎，手中拿著心形氣球，旁邊的男孩子帶著黑色帽子看著她。
右下角寫著“春風十裏不如你”。
我算是知道董媛的少女懷春來自於哪裏了。
不知道為什麽，我翻開了那本書。
平日裏只喜歡寫作業，不喜歡看這種膩膩歪歪言情小說的我，這次不知道為什麽竟然一口氣默默看了下去。
雖然故事裏的人傷春悲秋，我依舊覺得矯情，可是拿來打發時間是不錯的。
我的頭越來越低，都快埋進那細小的黑色字體中。
啪的一聲，什麽東西重重地拍在我背上。
我嗖地一下將書合上，推進桌櫃中。
後面傳來嘻嘻的笑聲。
我轉過身，才發現蘇放在後面笑得花枝亂顫。
雜志一半塞進去，一半露在外面。
隔過我的肩膀，她的手從桌櫃裏抽出雜志，笑嘻嘻說：“陳煜，該吃飯了，你怎麽看開這種書了？”
我從她手裏將書搶了出來，推她往門外跑去，叫著：“快點快點，不跑就沒飯吃啦。”
晚上的時候我心安了不少，甚至可以忽略一旁陳夏涼的嘻嘻哈哈，專心寫我的卷子。時不時的，我擡起頭，總是覺得董媛在等我講題，意識到她已經回家了之後，不由得啞然失笑。
不知道什麽時候，這些竟然都成了習慣。
九點四十五分，鈴聲響起，我抓起卷子就站了起來，跑回座位，將東西都塞進書包裏。
一看蘇放還沒有收拾好，我著急起來，幫她把書啊卷子什麽的塞進書包裏。
“真的是第一次見你這麽著急下課。”蘇放評價，幹脆袖著手看著我幫她收拾。
收拾好後，我和蘇放一起下了樓，張渺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，在一群女生中格外顯眼。
“至於嗎？就這麽幾分鐘，還非要一起下課？”
年級主任抓了好幾對早戀的之後，男女生變成分開下晚自習，男生在t女生下晚自習的十分鐘後再下自習。
張渺嘻嘻哈哈笑著，往蘇放手裏塞了一個暖寶寶，順手還給我遞了一個。
我搖搖頭，心裏想著：他是真的喜歡蘇放啊，可是以他們的成績是沒有辦法考上同一所大學的。
我想到董媛說的，上不了同一所大學，那就上同一個城市。
說來奇怪，為什麽我們要上同一個城市？
我這時候才反應過來，我們不過是短短的高三一年的同學，也沒有關系好到要去同一個城市讀書。
就連我和蘇放，也從來沒有約定過要上一個大學，或者是一個城市讀書。
蘇放想要去的是遙遠的北京，而我對北京沒有什麽興趣。
我默認，畢業之後各奔東西。
那麽蘇放和張渺呢？也是畢業以後各奔東西嗎？
他們兩個好像從來沒有思考過這種問題。
我們三個人走到校門口之後便分道揚鑣，蘇放、張渺和我的方向是完全相反的。
我騎著奶奶的老舊的二手電動自行車，慢悠悠地朝家裏面騎回去。
晚上十點半的時候我到家，打開門卻是意外的燈火通明，轉過鞋架，看見爺爺奶奶坐在沙發上，臉上的表情一言難盡。再走進去，那一邊坐著一個女人，嘴唇泛紫，眼圈黑黑，像個大熊貓，然而臉卻沒有那麽白。頭發在上方爆炸著，細看能看見每一根發絲的微蜷。
那個男人就坐在旁邊，和她十指相握。
我深吸一口氣，今天又是上演什麽戲碼？
“呦，陳煜回來了。”奶奶看見我站起身來。
我嗯了一聲，打算無視這一切，按照以往的流程推門進屋洗漱睡覺。
“陳煜。”那個男人叫住我，“過來見一下這是你媽。”
我頓住腳步，下意識地看過去。
那一瞬間我甚至是真的相信，直到那個女人露出嬌羞的表情，奶奶伸手拍向那個男人的背，說：“你這孩子，這才第一面就胡亂讓叫啥啊。”
我反應過來，原來是繼母。
“陳煜，你過來。”那個男人叫我，“你說你大學畢業之後能掙多少錢？”
我連頭都不用回就知道他又在打我學費的主意，手掰下門把手沈沈地回：“明天還要上晚自習，我先睡了。”
我連刷牙洗臉也沒了興致，將被子蓋住我的眼睛耳朵，期盼自己能夠十分鐘就睡著。
果然，十分鐘不到，外面就熱鬧起來。
我將被子拉下來，臉感受到外面冷冰冰的空氣。
外面果然傳出來諸如什麽學費，做生意，結婚，甚至，還有真愛這種詞匯。
我差點就笑出來，真愛，那個男人還有臉說出這樣的詞語嗎？
我不知道我是什麽時候聽睡著的，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，那個女人也不在了。
雖然我不想和這個男人一起吃飯，但是也不好意思拂了爺爺奶奶的一家人整整齊齊吃飯的願望。
果然，一到飯桌上，奶奶說：“唉，咱們一家很久沒有這麽好好吃過飯了。”
那個男人果然很會討好地給爺爺奶奶碗裏夾上菜。
“對了，中午要去朱家村坐席，陳煜跟著一起去吧。”那個男人說。
“我要寫作業。”我說。
“我都交了份子錢了，那不得吃回來？”他語氣兇煞了許多。
“誰結婚啊？”爺爺問。
“害，一個同學。”他這樣回答。
說起結婚，話題自然又扯到那個男人身上，說到昨天那個女人，說到他的第一次婚姻，說到某個女人不檢點，結了婚也不收心，不會做家務，生了小孩也不照顧就跑了，沒有責任心。
哪有親生母親會把自己小孩扔了的。
又開始了，從小到大這樣的話題無數次地在飯桌上展開過，某個女人，某個陌生到我毫無印象，只知道她是我生物學上母親的人，她的缺點我都能倒背如流。
我沒見過她，但是我知道她不是個好人。
說著說著又回到這個男人的婚姻大事上來，飯桌上明槍暗箭，拍桌子撂筷子，一度僵持到讓人難以下咽的程度。
在恰當的時間他們總會齊齊地望向我，而我拿勺子用力地戳向粥裏，認認真真地說：“我討厭生我的那個女人。”
飯桌一下子歸為安心的平靜，所有人都在這件事情上達成共識。
我面不改色地繼續吃我的飯。
只要我在恰當的時機恰當的地點說出我討厭這三個字，所有的吵架都能暫時緩解。
雖然我不懂，說我討厭某個女人，究竟有何意義在呢？
我想的是，朱家莊，那估計是可以看到董媛了。
不知道她在家做什麽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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董媛回來拿上她的書包之後才離開的，告訴我她這一個星期都不會來學校了。
按下她情緒轉變的按鈕，她立馬變得開心了不少，利落地收拾好東西，告訴我她今年都不會來了。
回家一個星期，說得好像是要回家放假一年一樣。
她說她可以回去看愛情公寓了，愛情公寓出了第三部，她還沒來得及看。
我沒看過這些，只是在一邊點著頭，想要囑咐她好好學習，覺得自己怎麽就跟老媽上身一樣，終究是忍住了什麽也沒說。
我看著她收拾完，蹦蹦跳跳地走了出去。門哐當一關，鈴聲應聲而想，教室內響起各歸各位的雜亂聲音。
“你不會羨慕了吧？”蘇放看著我回到座位上的樣子，不由得問。
我點點頭。
是的，破天荒地羨慕可以回家的人。
可是，我回家的話應該是不能老老實實地看電視劇什麽的。
“今年看電視劇了嗎？”
蘇放搖頭，給我指教室前面紅底黃字的倒計時。
“距離高考還剩一百六十五天。”蘇放念著。
“你搶了我的臺詞，崩了我的人設。”我說。
叫別人好好學習向來是我的活啊。
“你說了我該說什麽。”我問她。
我正說著，耳邊響起哐當哐當書砸進書包的聲音，正是斜後方的王粲。
我轉身看她，她正好拿著一本《名人傳》怒氣沖沖地丟進書包裏。
“我也是為你好，萬一打出什麽傷病來可怎麽辦。”我說。
我說的是真心話，而且好學生打架，傳出去多不好聽啊。
“你可是高考一百天誓師大會上要站在臺上的人，傳出去多不好聽。”我說。
她和我都明白，這麽一鬧，她是沒資格站在臺上了。
王粲瞪著我，狠狠地將另一本傅雷家書扔進書包裏。
“陳煜，你等著。”她惡狠狠地將書包的拉鏈拉上，將書包用力地捶在桌子上。
我終於明白為什麽董媛那麽幼稚了，原來王粲的報覆方式也是這麽幼稚，約架嗎？小學生式約架？
念了初中之後我就沒有再約過架，突如其來的邀約反而讓我有些興奮。
我站起來，看著她，說：“好，我等著。”
我聽見蘇放輕輕地嘆了口氣。
王粲走之後，蘇放輕輕地拽了拽我的衣袖。
她看著我，問：“不能就像以前那樣看不見嗎？這次為什麽要多管閑事。”
我說：“因為不是閑事啊。”
“董媛和咱們走得很近嗎？”蘇放問，“你什麽時候跟她走得這麽近？”
“有那麽一回事反正。”我回答。
蘇放和我沒有在一個頻道上。
蘇放不知道的是，我和董媛親眼看見的葉亮的死亡。
蘇放不知道我害怕的是，如果再有人像葉亮一樣，該怎麽辦呢？
我搖搖腦袋，想到董媛的臉。
董媛應該不會像葉亮一樣，可是我害怕。
我再次看向那個位置，空蕩蕩的，就像是我現在的腦子。
沒有董媛的日子無聊了許多，我整日裏做題，改題，再做題，再改題，和人討論題，完全沒有什麽別的事情可以做。
我度日如年，感覺日子枯燥得讓人受不了，然而看一眼鐘表，時針不過從七走到十一，正是午自習時間。
十二月二十二日，今年什麽時候才能結束呢？
不知道董媛這幾節課有沒有睡覺，我下意識地扭頭朝後面看過去。
在陳夏涼晃動的胳膊旁邊，是平坦得沒有一本書的桌子，椅子也空空如也。
我這才想起來，哦，董媛昨天回家去了。
也不知道她在家有沒有好好寫作業，作業都會不會？
正當我無聊到數著秒針一段段走過去的時候，耳朵有什麽東西塞了進來，驀然間嘰裏呱啦的聲音在耳邊放大，直直塞進我的腦子裏。
我嚇得一哆嗦，將耳機摘掉。
蘇放笑眼盈盈地看著我，嘲笑我：“這可是今年最火的歌。”
我搖搖頭，說：“歌詞我都聽不懂。”
“韓文的你當然聽不懂。”
“聽不懂的歌為什麽要聽？”
“聽調子啊，陳煜你可真無聊。再堅持堅持。”
我嘆了口氣，想著董媛在家裏可能沒有寫作業，而是舒舒服服看電視，而我在這裏苦熬自習時間。這世界真的是不公平。
好不容易熬到自習結束，打了下課鈴聲，蘇放嗖地站起來，招呼我：“走，下課了。”
我點點頭，將東西擺放整齊，下意識朝著後門走過去，下意識地又掃向那個空蕩蕩的座位。
我狠狠搖了搖頭。
董媛每次自習課上都免不了睡過去，鈴聲對她而言更像是助眠的藥物，要是沒有人叫她，能一直睡到中午上課。
我繞過來不過是為了瞅一眼她罷了。
這都是什麽時候養成的壞習慣啊！
“這一天怎麽這麽難熬啊。”我向蘇放抱怨。
“跟平常沒差啊。”蘇放推我一把，“快走，在門口磨磨唧唧幹嘛呢？”
下午要記得從正門進。
我在心裏默念了三遍，然而卻忘記下午進門的時候囑咐自己。
下午一點四十五分的時候，我看著董媛的座位發呆。
怎麽又從後門進了？
照例是蘇放在身後推了我一把，說：“你今天怎麽回事？怎麽總發呆？”
我轉過頭去，說：“來例假了。”
下午又是漫長的課程，我聽得心不在焉，總是不自覺地朝後面看過去，然而一扭頭就看見後面陳夏涼猥瑣的笑容。
我覺得有些惡心，轉過頭來。
數學老師也看不下去，點名我回答問題。那些問題並不難，不過是讓我認真聽講提示罷了。
我克制著自己，然而心中卻始終有一只小螞蟻爬來爬去，脖子也癢得難受，一直想要轉一轉才能夠舒服。
我最終還是站起來走到教室的最後面站著上課去了。在看向黑板的視線中，捎帶著那個空空的座位，仿佛懸而未決的成績終於出來，心安了不少。
晚自習的時候我幹脆坐到董媛的座位上去，這樣就不會神不守舍了。
“陳煜你幹嘛？”陳夏涼一臉挑逗，身子朝一旁側過去，好像我有傳染病一樣，笑瞇瞇地看著我。
“寫你的作業！”我將他丟在董媛桌上的卷子扔給他。
我本以為董媛的座位會有董媛的味道，但是什麽都沒有，陳夏涼的味道。
她的桌櫃裏整整齊齊，一本本書嶄新地放在裏面。我伸手一模，摸出來一本《愛格》雜志。
封面上女孩子笑眼彎彎，手中拿著心形氣球，旁邊的男孩子帶著黑色帽子看著她。
右下角寫著“春風十裏不如你”。
我算是知道董媛的少女懷春來自於哪裏了。
不知道為什麽，我翻開了那本書。
平日裏只喜歡寫作業，不喜歡看這種膩膩歪歪言情小說的我，這次不知道為什麽竟然一口氣默默看了下去。
雖然故事裏的人傷春悲秋，我依舊覺得矯情，可是拿來打發時間是不錯的。
我的頭越來越低，都快埋進那細小的黑色字體中。
啪的一聲，什麽東西重重地拍在我背上。
我嗖地一下將書合上，推進桌櫃中。
後面傳來嘻嘻的笑聲。
我轉過身，才發現蘇放在後面笑得花枝亂顫。
雜志一半塞進去，一半露在外面。
隔過我的肩膀，她的手從桌櫃裏抽出雜志，笑嘻嘻說：“陳煜，該吃飯了，你怎麽看開這種書了？”
我從她手裏將書搶了出來，推她往門外跑去，叫著：“快點快點，不跑就沒飯吃啦。”
晚上的時候我心安了不少，甚至可以忽略一旁陳夏涼的嘻嘻哈哈，專心寫我的卷子。時不時的，我擡起頭，總是覺得董媛在等我講題，意識到她已經回家了之後，不由得啞然失笑。
不知道什麽時候，這些竟然都成了習慣。
九點四十五分，鈴聲響起，我抓起卷子就站了起來，跑回座位，將東西都塞進書包裏。
一看蘇放還沒有收拾好，我著急起來，幫她把書啊卷子什麽的塞進書包裏。
“真的是第一次見你這麽著急下課。”蘇放評價，幹脆袖著手看著我幫她收拾。
收拾好後，我和蘇放一起下了樓，張渺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，在一群女生中格外顯眼。
“至於嗎？就這麽幾分鐘，還非要一起下課？”
年級主任抓了好幾對早戀的之後，男女生變成分開下晚自習，男生在t女生下晚自習的十分鐘後再下自習。
張渺嘻嘻哈哈笑著，往蘇放手裏塞了一個暖寶寶，順手還給我遞了一個。
我搖搖頭，心裏想著：他是真的喜歡蘇放啊，可是以他們的成績是沒有辦法考上同一所大學的。
我想到董媛說的，上不了同一所大學，那就上同一個城市。
說來奇怪，為什麽我們要上同一個城市？
我這時候才反應過來，我們不過是短短的高三一年的同學，也沒有關系好到要去同一個城市讀書。
就連我和蘇放，也從來沒有約定過要上一個大學，或者是一個城市讀書。
蘇放想要去的是遙遠的北京，而我對北京沒有什麽興趣。
我默認，畢業之後各奔東西。
那麽蘇放和張渺呢？也是畢業以後各奔東西嗎？
他們兩個好像從來沒有思考過這種問題。
我們三個人走到校門口之後便分道揚鑣，蘇放、張渺和我的方向是完全相反的。
我騎著奶奶的老舊的二手電動自行車，慢悠悠地朝家裏面騎回去。
晚上十點半的時候我到家，打開門卻是意外的燈火通明，轉過鞋架，看見爺爺奶奶坐在沙發上，臉上的表情一言難盡。再走進去，那一邊坐著一個女人，嘴唇泛紫，眼圈黑黑，像個大熊貓，然而臉卻沒有那麽白。頭發在上方爆炸著，細看能看見每一根發絲的微蜷。
那個男人就坐在旁邊，和她十指相握。
我深吸一口氣，今天又是上演什麽戲碼？
“呦，陳煜回來了。”奶奶看見我站起身來。
我嗯了一聲，打算無視這一切，按照以往的流程推門進屋洗漱睡覺。
“陳煜。”那個男人叫住我，“過來見一下這是你媽。”
我頓住腳步，下意識地看過去。
那一瞬間我甚至是真的相信，直到那個女人露出嬌羞的表情，奶奶伸手拍向那個男人的背，說：“你這孩子，這才第一面就胡亂讓叫啥啊。”
我反應過來，原來是繼母。
“陳煜，你過來。”那個男人叫我，“你說你大學畢業之後能掙多少錢？”
我連頭都不用回就知道他又在打我學費的主意，手掰下門把手沈沈地回：“明天還要上晚自習，我先睡了。”
我連刷牙洗臉也沒了興致，將被子蓋住我的眼睛耳朵，期盼自己能夠十分鐘就睡著。
果然，十分鐘不到，外面就熱鬧起來。
我將被子拉下來，臉感受到外面冷冰冰的空氣。
外面果然傳出來諸如什麽學費，做生意，結婚，甚至，還有真愛這種詞匯。
我差點就笑出來，真愛，那個男人還有臉說出這樣的詞語嗎？
我不知道我是什麽時候聽睡著的，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，那個女人也不在了。
雖然我不想和這個男人一起吃飯，但是也不好意思拂了爺爺奶奶的一家人整整齊齊吃飯的願望。
果然，一到飯桌上，奶奶說：“唉，咱們一家很久沒有這麽好好吃過飯了。”
那個男人果然很會討好地給爺爺奶奶碗裏夾上菜。
“對了，中午要去朱家村坐席，陳煜跟著一起去吧。”那個男人說。
“我要寫作業。”我說。
“我都交了份子錢了，那不得吃回來？”他語氣兇煞了許多。
“誰結婚啊？”爺爺問。
“害，一個同學。”他這樣回答。
說起結婚，話題自然又扯到那個男人身上，說到昨天那個女人，說到他的第一次婚姻，說到某個女人不檢點，結了婚也不收心，不會做家務，生了小孩也不照顧就跑了，沒有責任心。
哪有親生母親會把自己小孩扔了的。
又開始了，從小到大這樣的話題無數次地在飯桌上展開過，某個女人，某個陌生到我毫無印象，只知道她是我生物學上母親的人，她的缺點我都能倒背如流。
我沒見過她，但是我知道她不是個好人。
說著說著又回到這個男人的婚姻大事上來，飯桌上明槍暗箭，拍桌子撂筷子，一度僵持到讓人難以下咽的程度。
在恰當的時間他們總會齊齊地望向我，而我拿勺子用力地戳向粥裏，認認真真地說：“我討厭生我的那個女人。”
飯桌一下子歸為安心的平靜，所有人都在這件事情上達成共識。
我面不改色地繼續吃我的飯。
只要我在恰當的時機恰當的地點說出我討厭這三個字，所有的吵架都能暫時緩解。
雖然我不懂，說我討厭某個女人，究竟有何意義在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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